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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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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拾完厨房，正想喝口水，哥哥打来了电话。

我习惯性看看墙上的挂钟，刚好晚上八点整。

哥哥说：“我们刚刚订了套别墅，在四环边，挨着梁子湖。”

我脑海里迅速展开地图，马上定位到一处偏远的郊区角落。

“到时候老头老娘都过去住，也不远，很方便。”哥哥在电话里继续说着。

我感觉血往上冲，脑袋开始燥起来：

“你觉得老头老娘会过去住吗？那么偏远不说，你们有时间照顾他们吗？”

“我退休不就有时间了，最快就五年的时间。”哥哥还想说什么，就被我打断了。

“哥，我说你们真的很自私。别人都是尽量和老人住得近些，便于照顾，你们倒好，住在附近好好的，非要搬到那么远。不要总是指望我。”

越说越气，我在电话里和哥哥吵起来。

吵完，我坐在沙发上流着眼泪。

2、

我叫胡芳，1980年生，哥哥比我大十岁。

父母都是普通工人，早出晚归上班，哥哥三岁时，就被送到郊区的外公外婆家照顾。

技校毕业上班后，父母才把哥哥接回家。

那时我已经7岁了，对这个陌生的哥哥，没什么好感。

哥哥似乎也对我这个城市长大的妹妹没什么感情。

哥哥学徒做了5年，当学徒的工资养活自己都难。

哥哥开始谈朋友，结婚，然后侄儿出生了。

窄小的家里挤住着六个人，我只好睡在父亲搭的暗楼上。

考上大学，我就搬到了宿舍住校。

我很努力，每学期都能拿到一等奖学金，除掉学杂费、生活费，我甚至还能省出一点钱来，给父母买点衣服，虽然只是很廉价的那种。

哥哥工资不高，嫂子生孩子不久也下岗了，父母的压力很大。

日子过得很艰难。

爷爷家老房子拆迁，父亲分到了一笔钱。

父母想办法，总算凑足了首付，帮哥哥买了一套九十多平米的住房。

父母陆续退休了。

母亲便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哥哥，用来还房贷。父亲的工资卡维持一家人的生活。

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侄儿大学毕业，开始上班。

为了儿女，做着倒贴钱的保姆，不求回报，父母辛苦付出了一辈子。

我得为父母的未来做点什么。

我逼着母亲从哥嫂手里要回了工资卡。

虽然有点不情愿，但哥嫂也没敢说什么。

啃老多年的哥嫂，这次又在打父母住房的主意。

再三逼问下，父母坦白：嫂子准备把现有住房卖了，在郊区买一套别墅，因为钱不够，便动员父母把老房子也卖了。

“那你们怎么打算的呢？”我清楚哥嫂的性格，哥哥懦弱没主见，嫂子强势自私，嫂子指东，哥哥从不往西。

“我不会跟她们一起住的。”父亲说。估计他是不愿麻烦儿子媳妇，怕给他们造成负担。

“我们去看了样板房的，真不错啊。”母亲有点动心，这个可以理解。

我有同学也在郊区买了别墅，环境很好，住着也很舒服，不过他们后来还是搬回了市内，说是不方便，上下班太累。

“他们有钱自己买房子，我不干涉，这是他们的私事。但要卖你们的老房子，我就有想法了。”我也打开窗户说亮话，“我没得过你们一分钱财产吧，这个房子按理说，我也有份，我也有发言权。”

父亲一脸尴尬，打住我的话：“没说要卖房子呀？我不会和他们一起住的！”

我要的就是这前半句话。

3、

前段时间，我因为单位事多，两周没回去看望父母。

这天，中午十二点多，母亲急急来了电话，说自己摔倒了。

回到家，发现父亲勾着腰，连门都没法开。

父亲站也不行坐也不能，痛得额头直冒汗。

不是母亲摔倒了吗？

母亲躺在沙发上，安慰我：“我的不碍事，睡几天就好了。就你爸爸，得去医院看看”

我埋怨他们不会照顾自己，声音里就带着哭腔。

父亲说：“都是老毛病了，想忍几天也许就好了。”

“要这样讲，你们打我电话干嘛呢？”

望着父母风烛残年、不堪一击的模样，我又心疼又来气。

年轻时，父亲常年在车间干重力活，得了腰椎盘突出毛病。

我叫了车，先把他送去医院。

我又打电话把老公叫来，借了辆推车，老公推着父亲做一项项的检查和理疗。

我再赶回家去给母亲做晚饭。

母亲也七十四岁了，记忆力开始减退，坐公交老是忘了站，出门也搞不清方向。父亲不敢去医院，一是担心花钱，二是怕母亲在医院帮不上忙还添乱。

看着母亲无助的眼神，我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
父亲在医院住院半个月。

哥哥周末来陪护了两天。他再待几年就退休了，单位正在买断工龄大整合关口。他怕丢岗，没敢请假。

嫂子和侄儿也只是象征性来医院看了下，便走了。

大家都很忙，为了各自的生计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。

父母年纪大了，身体越来越差，新毛病老毛病都赶着来，工作还算清闲的我就成了他们的救星。

这些年，父母家里厕所漏水、燃气灶换新、空调不能用、抽油烟机效果不好等等，都是我在张罗。

俗话说，养儿防老。以后要是父母有个三病两痛的，谁来照顾他们？哪天老人生活不能自理，失能了，谁来端茶送水？

我不敢想，越想越怕，越想越没主意。

4、

端午节前一天，我和老公买了礼品，去看看父母。

更何况，在细碎的光芒下，像极了降落人间的天使，叶淼淼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小机灵鬼，采光采的恰到好处，又不会显得特别的突兀，棒棒哒！

我认真的盯着她：“这可是你说的，到时候化脓了可别怨恨我。这么美的腿，要是一瘸一拐的多可惜。”

纱门关着，屋子里说着话，很热闹。

沙发上坐着两人，一位是街坊王阿姨，另一位男人年纪大约30岁，我没见过。

王阿姨介绍说：他是郊区一家养老院的。

我点点头，心里便想到了前几年王阿姨介绍母亲的那个养老项目：老妈乐。

便有心刺刺她：“王阿姨，是不是和那个老妈乐一样的？”

王阿姨一脸尴尬，堆着笑：“闺女啊，这是两码事。这不是什么投资项目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养老的地方，可以随时搬进去住的。”

“不要钱吗，可以随便进去啊。”我讨厌这些老太老头，打着助人为乐的旗帜，神神秘秘一副样子，鬼知道打的什么算盘。

“我们养老院是按照星级酒店规格设计建造的，”年轻男人大约也感受到我对王阿姨的排斥和敌意，连忙介绍起自己的养老院，“我们占地4千多平米，按照老人的身心特点及养护要求，对居室进行了特殊设计，分为一人间、二人间及大套间，配有电话、电视机、空调、浴室、卫生间等设施。环境优雅，绿树成荫，空气清新。还有专职医生坐诊，就餐有营养师指导。是一座适宜老年人居住、医疗、康复、休闲、日托、度假的乐园。老人可以种植、垂钓、采摘果子、养殖，非常舒适。”

我看看父母，一脸期待向往的眼神，便有了驱逐的意思：“对不起啊，我们暂时还没考虑这个。谢谢你们啊。”

我下了逐客令。

5、

王阿姨一出门，我就对父母嚷起来：“又不是没有儿女，搞得像孤寡老人似的。跑那个破地方去养老，有病哪！”

母亲赶忙向我招手，生怕王阿姨听见了。

她哪知我就是说给王阿姨听的。

听母亲说，王阿姨有两个女儿，都嫁得好，工作也好，但从没见过她们来看望王阿姨。

王阿姨看起来比母亲还年轻，其实比母亲还大几岁，白白胖胖的，笑起来像个弥勒佛，为人热情，人缘很好。

王阿姨退休工资高，差不多是父母两人的和，她很会保养，谈起养生，更是一套接着一套，没文化的母亲对她很崇拜。

我以前对她也很客气、尊重，但发生那件“老妈乐”事后，我彻底推翻了对王阿姨的好印象。

2017年，在王阿姨的怂恿下，父母把十几万的存款，购买了号称消费养老的“老妈乐”，结果被骗的精光。吃了哑巴亏的父母一直不敢在我面前提这事，因为这事发生前，我是千般万般阻止父母参与的，甚至不惜与他们撕破了脸，说从此以后不管他们死活，但他们像中了邪，偷偷取了钱，还是跑去交了款。那段时间，父母的表情做派，简直就像是电视剧里搞地下阴谋的间谍。

倒是哥哥看得开，劝说无效后，直接放弃，反倒劝我：“你只当是炒股票亏了的。再说，他们花的是自己的钱，开心就行。”

看来，哥哥的脑袋也是被驴子踢了的。

我终于知道骗子为什么胆大妄为、肆无忌惮了？

当孝顺被绑架，骗子利用父母和儿女的心理落差，大打情感牌，两代人都落网，不被人活捉生宰才怪。

母亲说：王阿姨其实被骗的投资款比我们多。

我不明白母亲到底是庆幸还是同情。

《晋书·食货志》说：“十二以下，六十六以上为老小，不事。”

这几年，随着父母年龄的增加，他们脾气也越来越像小孩，任性和固执，需要子女细心、耐心的照顾和关爱，对父母的言行也要慎重和宽容。

前几年，哥哥公司搬迁到开发区后，回父母家很少。我虽隔三差五去父母家看看，但也来去匆匆，并不理解父母的深层需求。

人到中年，工作、孩子、家庭都是一座座山，山里有山，人活得疲惫而薄情。

结果，这些家庭情感的空档，被那些卖保健品的盯上了，钻了空子。缺少温情又寂寞的老人们，天天被拉去洗脑，领一些鸡蛋之类小礼品，然后将多年积积攒攒的箱底钱、养老钱和每月的工资，都贡献给了那些专打感情牌的骗子。

6、

我跟老公商量着，哪天得空，找几家养老院看看情况。

计划没有变化快。

我们还没开始行动，父母又来了事。

父亲打来一个电话。

听地名就是一个很偏远的乡镇，开车都得两个小时。

原来，在菜场门口，父母收到了一张介绍养老的宣传单，怀着好奇心，他们咨询了上面的电话。

第二天，一辆面包车就把父母等一行三十多人拉到了一处乡镇。

他们先参观了一处开发的公墓，活人墓售价才1万多，相比市内昂贵的墓地价格，两万肯定很便宜。许多老人现场办理了认购手续。

父母很动心，怕我责怪他们，便打了我电话。

前些天，他们偷偷买了几箱羊奶粉，估计手头钱不够。

“可以先交部分订金。”母亲生怕错过了机会。

我一听就急了。

“赶紧回来！”我在电话里吼起来。

“我们下午还得去看一所养老院呢，价格很便宜。”母亲在电话里抢着说。

“人真是老了，”我向凑过来的老公感叹着，“什么便宜都想占了，那远的地方，就算真的好，很便宜，我们怎么过去看望他们？他们只想着自己。唉，人老了，智商就变成了负数。”

“问题是市内养老院，条件好的，动不动就一个月大几千，老人们也承担不起啊。”

老公说的也是实话。

条件太好的，价格肯定高，我们绝对消费不起，价格适中的，应该可以接受吧，何况父母手头还有一套房子。

我盘算着，如何安排得当，父母的养老，应该不成问题。

打定主意，我决定等父母回来后，先找他们谈谈。

这事不能再拖了。

“你们什么也不要定了，随便看看就行，回来商量再说。”我追过去一个电话，生怕父母被人牵着鼻子，又干出什么蠢事。

7、

事不宜迟，说干就干，花两天时间，我和老公做足了功课。

我把自己对于养老的想法也和父母谈了，奇怪的是，他们非常赞同。

借周末机会，我把哥嫂约到了父母家，商量父母养老问题。

哥哥提前过去了，我堵车晚点，桌上已经摆满了哥哥拿手的菜。

除了年假日，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机会不多，非常难得了。

我看着哥哥发福突兀的肚子，心疼起他来。

他已经50岁的人了，脸上铺着一层暮色。这个大我十岁的哥哥，其实已经开始步入老年。

可不是，如果侄儿结婚生子，他也是当爷爷的人了。只是现在的孩子，二十好几了，还不谈朋友，口里挂着单身和丁克的字眼，我也无法理解，更管不了。

“今天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，”哥哥把蒸螃蟹端上桌，解下围裙，“单位一刀切，刚好我的年龄在线，我买断了。”

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，只好说：“哥，正好，你跟表哥表嫂他们去汉正街帮帮忙，学着做生意，他们忙不过来，一直想找你合伙，看你有单位没敢开口。”

表哥嫂在汉正街做服装批发，这几年生意红火。

哥哥掰开一只螃蟹，开心地说：“可以啊，明天我去找他们谈谈。”

嫂子表示：别墅不想退，作为投资都很有价值，准备用哥哥买断的钱，手头还有些积蓄，先把房子贷款买了，他们都还年轻，每个月赚钱还房贷没问题。

嫂子继续说：我们也到这个年龄了，未雨绸缪，也该考虑自己的养老问题了。我们许多朋友和同事都选择了到郊外居住，闹中取静，彼此还有个照应，而且以后购物、看病都会越来越方便的。

父亲说：“养老的事我们已有打算，不要你们操心，我们准备以房养老。”

父亲这次总算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。

我把这些天掌握的情况做了介绍，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：

市内公办养老机构，床位十分紧张，排队都在3、4年以后，我们准备报名申请。还有很多民办养老机构，价格不等，高的上万，我们肯定消费不起，低的很偏远不方便也不做考虑，中等价位的，每月消费4000—8000元左右，根据身体情况，养护级别不同，价格不等。父母目前还可以自理，过完年，就去民办养老院吧，房子先出租，补贴养老费，不够的我们兄妹补点。随着年龄增加，身体变差，工资就不够，就把老房子卖了，存在银行，每月补贴养老费。

操劳一辈子的父母，70多岁了，余下的时光不多，我们不能为他们尽孝，但可以做到不不让他们费心、可以让他们过得安心。

哥嫂对这个建议没有异议，只是补充了些细节。

8、

我和哥哥带父母体验了一家民营养老院。

它位于市内一个安静的工业园附近，环境优雅，还加挂着医院的牌子，养老条件和医疗条件都比较完善、设备齐全。

我和哥哥很放心，父母也很满意。他们计划过完年就正式搬进去。

在网络上读到一句话，非常经典：

父母的家永远是孩子的家，子女的家却从来不是父母的家。生孩子是任务，养孩子是义务，靠孩子是错误。

每个人都在被生活围剿，孝顺不再关乎个人的品格，而是早已成为一种奢侈品。

其实，我也不能完全责怪哥嫂，我们都有自己的困境，想自己过得轻松自在点，又必须面对一些无法克服的死局，只好选择逃避。

望着日渐衰老的父母，我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无力。我好面子，但现实不是靠面子就能撑住的。我自认为是个孝顺的女儿，但我的身体也不好，还得上班赚钱，照顾上高中的儿子。有时，也是有心无力。

所幸我们还有机会去选择：如何优雅地老去，如何有尊严地活着。

也许，去养老机构，不失一种较好的选择。难道这不也是我老年后必然的选择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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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胡芳幸运快艇炸金花